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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日前方宜寻去殷府拜访,甚至没见到人。门房态度傲慢地说“老爷今儿不在”,方宜寻忍气吞声地说“麻烦通报殷二爷”也成。门房得了上头嘱托,收了礼把他往外赶,表面客气暗地里“呸”了声,骂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”。

方宜寻心里不是不苦闷,那日多喝了半杯,胆大包天对世子爷讲出了那句“逝者已逝”。说完自知犯错,出了门一头撞上树干,两眼一翻不省人事。

“方兄,方兄?”李兴担忧道,“出了何事?”

谈善回过神,一言揭过:“想些别的事。”

这二人比他早来两个月,谈善双手枕在脑后,头顶横梁上的蛛网被砖瓦缝隙中的风吹得颤抖。他盯着看了一会儿,问:“我从前远远见过殿下一面,觉得他与如今很是不同。”

另一人还有几分谨慎,反问:“有何不同,殿下还是殿下。”

谈善坐起来,双腿盘膝,认真说:“殿下从前活泼些。”

活泼。

李兴对这个词用在王世子身上感到惊恐,不赞同道:“殿下是一国世子,代表姜朝脸面,万万不可轻浮浪荡做派。”

另一人也不赞同:“你定是错认了。”

谈善搞不懂道:“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岁,十岁不应该活泼吗?我十岁还在玩泥巴。”

没人注意他话中漏洞,李兴拱手朝天:“寻常人等,岂可与殿下相提并论。”

谈善不欲跟他争论再怎么牛逼的人也是人,只要是人,就会产生人的七情六欲和挫败脆弱。

在这里所有人都需要王世子,而不是徐流深。

“我出去净手,从小路回来,听见有宫人议论三个月前的宫变。”

谈善说:“听说死了不少人。”

“嘘!”

另一人打断他,接着飞快往紧闭的门窗看了一眼,确定无人才心有余悸地将头转回来:“这件事你也敢提!不要命了!”

李兴是个心大的,不以为然:“有什么不能提。”

谈善拿了颗豌豆在手里上上下下扔,先问另一个人:“为什么不能提?”

有人讲八卦,李兴略显兴奋地挤过来:“你别听他瞎说,他就是胆子小。我跟你们说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“那日我表兄正好轮值。”

“啊?”

谈善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。

李兴此时又含糊起来:“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,不知道的我们都不知道。”

这一段犹如打开了话匣子,李兴翻了个身,说:“你说殿下有何处不同我倒没感觉到,你要是说……”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,找出一个更准确的词,“比以前更,更……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。”

“冷清。”

谈善一顿,看向说话的另一人。

“对对对,就是这个词儿。”李兴一拍拳头说,“我说呢,我来这么多天,总觉得这么大个宫殿没个活人气。半夜别给我吓得,尿都憋回去。”

“不过我们这些人与殿下云泥,感受也未必准确。”另一人又补充,“方兄这么问,想必也觉得如此了。”

谈善半跪在窗边,细微地风声游走过他胳膊。他低声说:“是。”

不用推开窗他都知道,午夜时分元宁殿,这座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宫殿,荒芜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,皮肉褶起,褐色老年斑爬满身体的每一处。

李兴又说:“有几回我还踩到黄符纸。”他打了个冷颤,搓了搓胳膊,“也不知道替什么人招魂。”

谈善睫毛颤动了一下。

“太后七十大寿,后几日宫中要办游园会。”这么一说所有人身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,另一人赶紧转移话题,“宫中应该热闹些。”

说完这句他们熄了灯,四周暗下来,伸手不见五指。谈善睡不着,脖子被硬邦邦的枕头硌着,满脑子都是那句“本宫睡不着,梦里总死人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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