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点额头给送了下去。
道祖一共点过她三次额头。
一次是在收她的时候,点额头,赐仙缘。
一次是在她拿不起剑,点额头,叹不争。
最后一次,他点住她的额头,解开了她与他的师徒关系,赠她蓬莱岛的剑意。
我心应我。
万死不辞。
邹娥皇被甩在地上,迷茫地仰头看天,下一刻她便明白了师父为何会将她抽下来。
幽窒、黏密、铺天盖地的异目卷起,汇聚出了一个新的祂,而新的祂包住了蓬莱道祖。
如果要死
我就要死得酣畅淋漓。
蓬莱道祖饮尽了壶中最后一口酒,身躯、衣服、法宝都变换成了白茫茫的雾气,他微笑着,微笑着张开双臂,坦然地迎接着躲不过的必杀一击。
云最后还是变回了云。
而一朵云的宿命,就是雨,滋养着土地上的幼苗,来年发出新的芽。
下雨了。
众人迷茫地睁着眼。
这雨与刺鼻的天雨不一样,与腐蚀的异目也不同,这雨像一片云一样晕乎乎地,落在肌肤处时,尹月发现自己深见骨肉的伤痕在极速的恢复,容有衡闭目,雨水滋养着他的眼。
腐蚀一切的异目好像也失了原来的力量。
“师父——”
却见那跪在地上的姑娘,朝着蓬莱道祖逝去的方向,赫然长拜,风吹起她的衣摆,露出内襟上密密麻麻的针线,一针一线,袖的都是一笔一划。
邹娥皇知道,这次回去后,又多了十二画。
她师父的名字很好写,不需要绣很久。
那个老头之前就嫌弃过他们几个弟子笔画多,因而再三喝令要求他们不允许死在他之前。
邹娥皇知道,她没师父了。
她捏着剑柄,骨头咯吱咯吱的响,众人只见,浑身骨头碎了多半的邹娥皇,就这样借着一柄剑撑起了半个身子。
然后站起来。
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她面前的庞然大物,斩钉截铁道:“杂种。”
祂:“你说什么——”
“我说,”邹娥皇口齿清晰:“杂种。”
以世外之力,为一己之私,染指天下的杂种。
鼓动翻涌的异目象征着祂的情绪不断起伏。
祂要压碎她,祂要压垮她。
祂要把这个胆敢反抗祂的蝼蚁,捻到沙砾都不如。
惊涛骇浪而起的黏液,腐蚀一切改变一切的异目,铺天盖地地朝邹娥皇而来。
剧烈的威压之下,所有人的行动都僵住了,一直黏黏糊糊的异目,几乎让他们忘了异目本体的祂,是个飞升者。
万般举动,都变得粘稠滞迟。
所有的动作,都被压的极慢,极慢。
只有一柄剑,出得极快。
这大概曾是一柄慢剑的,因为它重又宽,天生条件就差了别的剑好几倍,就像它主人一样,比起有天赋的剑者,总是要慢几步的。
但是在这一刻,或许是因为时间的概念被抹去了,所有人的举动都变得滞怠了,那柄剑脱颖而出,它的速度或许并没有改变,可是看起来就是极快的。
邹娥皇会使很多剑招。
有些是走南闯北见过的,有些是她在道祖的藏书阁里学过的,有些是她自己创的。
不过现在没有人能说明白,她用的倒底是哪一招。
姑娘的手很稳,握在剑柄上,天雷天风的声音都隐去,天雨天火的异象都消失,这一刻祂合眼,却仿佛能听见一声无声的剑鸣。
祂开始感到害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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