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蔺稷从阊阖门入,疾马走在最前头。

风雨未停,九天之上依旧惊雷不断,轰鸣四野。凝聚在他的正前方,一阵接一阵而来,一声响过一声。

而前方,她正在向他走来。

雷声滚滚,闪电劈落,她衣衫尽湿,乌发贴鬓,额前的雨水从眼帘落下,砸在她胸前双手供捧的一物上。

她穿风淋雨而来,几乎就要遭雷劈身闪电击魂。

有那样一个瞬间,蔺稷想让她退回去,让时光倒流。没有她,他也一样可以打进来平天下。

他原也什么都不怕。

但因她,总生怖和惧。

他心中惶恐,那前端布于天际的道道纵横交错的闪电,可是隋齐宗祖被灭国的怨气?要抓回他们的不肖子孙,施予责罚。

可是她一步步向他走来,他便只能进不能退。

他唯一能做的,是以她为豪,予她微笑。

还有请她求她“不要跪”。

“不要跪!”铜驼大街的直道上,隔着三丈地,千重雨,他看清了她手中捧着的东西,乃传国玉玺。遂赶紧勒住僵绳,从马上跃下,奔去她身前。

然而,她终究比他快一些,于他身后千万属臣将士前,完成世俗献降的礼仪。

“臣心已降,奉君为君;君心仁德,恤吾族亲。”

她躬身跪下,以头贴地,将传国玉玺奉在最前端。

乌发披在背脊,缠乱得寻不到发梢;麻衣素服被打淋贴在她身上,勾勒出轮廓;平素衣裙繁复叠累,还勉强有几分丰腴模样。如今又成薄薄一片,小小一团,在这个雨夜中瑟瑟颤抖。

他除了脱袍将她裹起,再说不出一句话。

偏入他胸怀的妇人,话比他多。

她被雨水洗尽铅华的脸上,褪尽了血色瑰丽,眉眼也没有片刻前城楼上的端肃雅正,甚至没有上一刻跪身时的恭谨安分,只剩了做他妻子时的娇憨俏丽。

她贴在他耳边说,“今日后,我不再是公主,只是你的皇后。”

她的目光越过他,看向他身后形形色色的人。

那些人里,曾有人因权力要他分出对她的爱意收下旁的女郎,有人因仇恨要他弃她即便容她也不可让她与他并肩在高位,有人、总有人对她多加挑剔。苛责不断。

“是不是你可以放心立我,不必再多费神思?”她不依不饶,闻来为名为利,十分俗气。

他抱着她走向殿宇深处,低下头,嗓音喑哑,几经哽咽,“你应该说,郎君,我不慕荣华,不计名位,只要你爱我便足矣。你不必费神,不必操心……”

她气息还未平,喘息依旧急促,抬眼看尚且穿着战甲、不能被她扯襟趴衣的男人,于是一口咬在他脖颈上。

贝齿啃噬皮肉,任他如何求饶都不肯松下。

她要是一直咬住便好了,未几就松了口,阖眼软绵绵卧在他臂膀。

至今未醒。

起初,因她昏迷,遂暂居在太极宫的章台殿中。一来这些日子,她都住在那处,起卧衣物寻来方便;二来改朝更立,帝王殿宇总需费时整肃。

医官把脉,道是隋棠病症乃多日神思耗费,加之淋雨所致,染了风寒方才起烧,并无大碍。反是蔺稷,林群一行忧他亦受寒,引出旧疾,遂备药调方时刻准备着。却不想他当夜用过一盏姜汤驱寒,兼之沐浴甚暖,竟安然无恙。

甚至这些日子,都是蔺稷守在隋棠身边。

实乃一个普通的风寒,却累她昏迷不醒。当晚用药退烧后,第二日有发起,白日用药退去,夜间再度烧起来。如此反复,可谓高烧不断。

蔺稷将立朝建国,继位封赏的各项事宜,一应交给了尚书台,有姜灏负责,后做卷宗呈来。

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在隋棠榻畔。

“雨都停了,你醒了再睡,成吗?”这日,已经是午后时分,蔺稷在偏殿囫囵用完善,回来榻前,人有些不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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