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验的寺庙、漂亮的屋檐、宽阔的走道,还有杂耍,还有糖人儿,还有糕点佳酿噢,噢!我爹还说京师地下有一个打行,有使斧头的,有玩棒槌的,有拿檀木棍的,有耍流星锤的,有带铁拳套的,还有拿铁锁链的,夜里打行开,鸡鸣打行关,四方打台之上赌谁生谁死,就是谁输谁赢!”
如春半撑起胳膊,手撑在圆圆脸上,将肉嘟嘟挤作一团,杏子一样大而圆的眼睛,如蝴蝶震翅一般眨巴眨巴。
“听起来便很刺激呢!”少女面颊鼓鼓,期待着看着薛晨:“明日我沐休不用坐诊,不如去巷口借了刘婶儿家的牛车到城里去!我们又吃糕点又看打行,可否?可否!?”
打行?
薛晨怔愣了一瞬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待听清楚如春后话后,他才恍然大悟:原是黑拳馆!
京师,天子脚下,能人义士多如牛毛,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都来京师讨生活,可入了京师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九牛一毛,山外有山人外有人,难得出头。
出不了头,但总得活下去。
一些个有些武技在身的,便加入了“打行”,帮人收收债、教教拳、催催账混日子,实在缺钱的就去黑拳馆讨生活,后头在打拳,前头在押注,谁死谁就输,谁活着谁就赢,敢上台的人要么没了活路、要么武技极佳——这种刀尖舔血,拳拳到肉的玩意儿,有一个人最喜欢。
他也是听这人说起的,甚至还被这人拖去看了几场。
台子上,拳手喷出的血溅到他脸上时,还热热乎乎的。
薛晨蹙了蹙眉:“这血肉模糊的东西你怎么也喜欢?”
如春纠正他:“可不是我喜欢!是我爹喜欢!乡野的游医,除了会治病,多半都有些拳脚功夫傍身,习武之人应当都喜欢这样一台定生死胜负的刺激吧?”
薛晨赞同颔首:“确实.就很喜欢‘打行’的东西。”中间模糊掉了一个人名。
如春耳尖微微一动,却像没听到似的,只专注于自己的话题:“去嘛去嘛——我来京师这样久了,既没吃过片羊肉,也没吃过绿豆糕,明儿得空咱一早去吃吃喝喝,等着夜里去看‘打行’,我这些时日攒了些铜板子,到时我们看谁输赢!”
如春眼眸子亮晶晶的。
若要进京师.薛晨第一反应是拒绝:人多眼杂,他与如春的关系若是被发现了,难保薛枭不会借力打力,捉住他把柄打压他.
薛晨转念又一想:夜里看“打行”,岂不是意味着,如春出不了京师城,回不了秋水渡?
京师要宵禁,“打行”在深夜,京师城门一关,鹰犬难行,如春回不了家,那她能去哪儿?
自是跟他一道住官驿!
只要一间房!
只要一张床!
什么退亲不退亲!什么提亲不提亲!
生米成熟饭,都是他的了!
薛晨默然片刻后,牵出一抹淡淡的、真挚的、人畜无害的笑:“我本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,全是为你。”
“咦欸!”如春绽笑欢呼,颊边的两只梨涡正对着薛晨。
翌日清晨,马车踢踢踏踏入京师,又至暮色下沉,马车至六角亭外的巷子停下,薛晨着一身靛蓝直缀率先踩地,伸手去接,一个头戴帷帽罩住了面颊的姑娘搭在他腕间亦下了车。
六角亭虽挂名为“亭”,却是一处隐蔽却宽大的地下甬堂,其中熙熙攘攘,人来人往。
如春在帷帽后轻轻“哇”了一声。
薛晨笑道:“便是咱们运道好,今日是‘打行’斧头韦香主与双刀裘令月的对决,看客许多,咱们险些没买到票,还是托了人才拿到的二楼。”
二楼是包间,小间前门后窗,窗户正对堂中的台子。
如春站在扩宽的窗棂前,低低压眉垂眸看去。
抛开人挤人,脚踩脚的拥挤,如春立刻看见拥挤的台前第一排正中心,如隔了一扇无形的屏障一般,只有一个身量又宽又高的黑衣郎君,大马金刀地坐在此处。
身旁,无人敢逾矩靠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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