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我儿,但来家里这些年,早叫舅母当成亲生的孩子般看待了,所以也总想着,亲姊妹没什么可见外的,倒叫你这段时日奔波受累。做长辈的,真是愧对你。”
靠得近了,面前女孩儿那张秀丽绝伦的脸在灯火下愈发清晰,黛眉似墨,肌肤如玉,正是灵动鲜活的好模样。由此想到躺在病榻上形容憔悴的女儿,本是说些场面话的郑氏悲从中来,险些再度泪流满面。
“这些年全承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关爱,怎好说愧对二字,本就是我该做的。”清蕴微微一笑,续说了抚慰的话,令郑氏惶惶的心终于有些安定。
饶是因家中长辈一直偏爱这个外孙女,而隐隐对清蕴不喜的郑氏也不得不承认,这个孩子的言谈举止、待人接物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,无怪府里府外那么多人喜爱。便是此刻,她不也在这儿寻求慰藉么。
天色愈晚,郑氏敛了悲色,“你还没用饭,误太久对身子不好,快回去罢,我再去看盈盈一眼就走。”
清蕴应是,唤回白芷,在郑氏目送下步出这片僻静之地。
王家在京城扎根百余年,府邸代代传承,或修或扩,到如今着实占了不小面积。除却不能逾制之处,其余地方处处彰显世家气派,所以连一个寄居的外孙女,也能在府里得一片独居的院落。
清蕴的居处名为朝云榭,外祖母亲自所取,饱含着对外孙女的关爱。院落不大,但布局精巧,打理得井井有条,甫一入门,便是花木葳蕤的景象,月色下愈显幽静雅致。
女使白兰笑着迎她,“料想时辰晚了姑娘不爱用饭食,就请汤婶煮了碗醪糟,若是不够,还备了茯苓糕,姑娘可还有什么想吃的?”
清蕴摇头,回头让她们去歇息,走进内室。
褪去外衣,披上闺房常着的水青长衫,半松发髻,在四方桌前不紧不慢地享用醪糟,就着灯火展开信笺。
纸上简单记载了两人的出身、品貌,分别为齐国公世子李秉真和天泽七年的探花郎周墨。
前者是舅母为王令娴看中的郎君,后者则是王令娴的心上人。
其实出身名门,得长辈爱重,又无磨难的闺阁女孩儿,哪有轻易得癔病或疯症的理由,王令娴更是如此。不过是得知家中有意为她和齐国公世子说亲,自己却与新科探花互生情意,无法明着反抗长辈命令,才想出来的大胆之举。
早在一月前,清蕴就无意撞见过这位表姐和人幽会的场景。她那时候随意掠过了一眼,只作不知。
某种程度上,清蕴能够理解她。大舅舅作为大理寺卿,身居高位多年,对子女亦威严深重,寻常不敢忤逆,更别说自幼孝顺乖巧的王令娴。大舅母呢,对儿女关心无比,却也掌控欲极强,事事都要安排妥当,凡有决断都不容置喙。
探花郎虽出身苏南世家,但家族日渐式微,论权势地位与齐国公府相差甚远,如今仅在鸿胪寺任主簿一职,大舅母八成不会同意。
王令娴不敢说出事实,只能想方设法搅黄这次议亲。对于她的身份而言,装病很难,似真似假的癔症倒不容易分辨,所以从半月前就陆陆续续有了今日这种症状。郑氏把人迁居到了府内的僻静角落,对外道染病需要静养,实则是为了保全女儿声誉。
议亲一事,自然而然被搁下了。
看过关于二人的种种消息,清蕴视线停留在与齐国公府有关的那几行字,若有所思地垂眸片刻,随后将信笺放入灯罩,待火舌一点点舔舐纸张,仅剩最后一角时才松手。
其他事都要待日后再看,当下她最好奇的是,舅母对这一双儿女了解甚深,王令娴装疯一事,她当真毫不知情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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戌时三刻,王令娴在榻上辗转反侧。白日睡得久了,夜里自然精神抖擞,何况她从来没病,药汤大都偷偷让贴身女使倒了。
窗外夜风呜嚎,灯影摇晃,帘子被吹得啪啪作响,在这寂静一隅尤其明显。
装癔症的想法是她从话本中汲取的灵感,没有和任何人商议,她心知鲁莽,忐忑不已,但从没后悔。只要能够搅黄这突如其来的议亲,她什么都愿意做。
周郎得知她的处境,已经修书前往家中,准备请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提亲,至多再过半月,就会有人登门。到时候再向长辈陈情,应该会容易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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