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费雷拉忽然恐慌起来:他堂堂特派使,可能真的要在这片林子里被一个疯子杀死了。虽然听起来很荒谬,但这是事实。
那只手越收越紧,捏得他的喉部软骨咯咯作响。费雷拉仍不愿发誓,这件事进行到如此地步,已经和霍眉无关了,这是他和上帝之间的事。上帝会站在他这一边,不能任由他被一个疯子杀死。濒死的白光侵吞视野,耳朵嗡嗡作响,极剧的痛苦和艰卓的信念宛如两只无情铁手,捏着、挤压他垂死的生命,使其上崩开一道道裂痕,随着一声爆响豁然开朗。白光一下子参天炫目,他在无尽无极的空间中,听到黄钟大吕般的唱诗声。
你被水带来,也被水带走。
原来如此,他怜悯地想,我倒不急这一时。
“我发誓。”
席玉麟想,一刀也是砍,十刀也是砍,要不把他杀了算了,反正每日被抛在山林里的尸体也不少,衣服一扒,谁都不认识。他几年前还有道德观,这些年在生死间徘徊,又实实在在地杀过几个人,已然毫无心理负担。他不是霍眉那样瞻前顾后的人,并且彻彻底底地不信报应。
但他又知道教徒的誓言很有效力,何况是一上来还要确认他有没有和霍眉结婚的教徒,他发了誓,就真不会再回来。
现在把他杀了,这洋人就客死他乡了。
席玉麟松开手、站起来,照着他的脑袋踢了一脚,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。一边走,他就一边把褂子脱下来,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血,又擦了擦刀,心脏仍然跳得很快。出来的时候,因为考勤缘故,他是翻墙出的,现在自然还是翻墙回去。
到了公共水池边,看清四下无人,先冲了冲菜刀,搁在一边的石头上;又捧水猛地搓了几下头
发,再洗衣服。虽说那衣服已经旧的不能再旧了,但他穿了好多年,皮肤和布料磨合得很好。
洗着洗着,一扭头,就看到鹤洲在一旁呆若木鸡地站着。
席玉麟思考两秒,解释说:“是颜料,我们不是在排新剧嘛,需要用到血浆颜色的颜料。”
鹤洲颤声说:“怎么闻着连味儿都是一样的呢?”
他一时语塞,还没想好说辞,鹤洲的嘴角就越撇越下,第一声刚哭出来,席玉麟便喝道:“闭嘴!”他迅速就由有声切成无声,大张着嘴,眼泪串珠似地掉。
先悄悄把刀还回厨房,再把衣服拧干塞进包里,回去找鹤洲,他还立在原地无声地哭。席玉麟叉着腰站了片刻,问:“你到底在哭什么?”
鹤洲语无伦次地就说上次去他家里,听那个师伯说,他好像有罪名。几个月前,院长又推荐了另一个孩子给他当徒弟,他看了看说不太行,隔天这孩子就消失了。
席玉麟一听,哭笑不得,“那不是要给我当徒弟,那娃娃才八岁,被仍在门口的。院长本来就觉得不合适,问我的意见,我说确实不太行,就把他卖了。”
“论斤卖了?”
“卖给对街打铁的当学徒了!”
鹤洲瑟缩了一下,仍是抽抽搭搭的。席玉麟摆手道,“行了,该干嘛干嘛去,昨天教的那一段你唱会了吗?只要你听话,没谁会把你卖了,不听话的娃娃才会被卖。大人的事你也别多管,今天你什么都没看到,知不知道,乱说话一样会被卖掉。”
他忙不迭地跑回练功房了。席玉麟也立刻回了自己的场地,镜花坐在一面鼓上,斜睨他一眼,“不是早下戏了?叫你一下戏就赶过来,你现在才来。”
他不耐烦道:“拉肚子,下了戏就一直拉,行不行?”
周围或站或坐一圈人,甩肩的甩肩,压脚背的压脚背,都不做声。镜花把剧本往栏杆上一摔,冷笑道:“我是负责人,我说立刻到就立刻到,你扯什么理由都没用。再有下次,我告诉院长去。”
席玉麟忍了又忍,没搭理他,只对大家招呼道:“耽误时间了,开始吧!”这么对大家说话、而不对自己说话,倒像是他才是负责人似的,镜花暗搓搓地咬了下牙。
他不知道的是,费雷拉没有活着回到香港。
费雷拉在重庆的医院给断臂做了简单的包扎,止了血,就买了去武汉的船票。只是失去一条手臂而已,这具**不是什么了不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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